南瓜

第十章 这个师尊命悬一线（下）

       以最快速度换好水搓洗干净布巾，走近门口，洛冰河又犹豫了。端着汤药的决明看出了他的迟疑，轻声宽慰道：“有师尊和柳师叔在，沈师叔暂时无事，你先进去，一会我抽空给你看看伤。”

      屋内格外安静，洛冰河大气都不敢出，端着水盆走到榻边。师尊的发散乱在榻上，身上沾血的衣物已经被换掉了，黑发白衣衬的人脸色惨白，整个人单薄的就像是横在夜里的薄云，仿佛随时会散。

      明帆横了洛冰河一眼，不露声色地挤开了他。洛冰河也无意与他起冲突，安静的退到一边，沉默地擦拭着床榻边、地面上残留的血迹和药渍。

      “明知道中了毒，为什么不及时封住灵脉？反而运转全身灵力，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，还是给我添的麻烦不够多？！”木清芳疲惫的声音里带着火气。

      当时的情形，身为亲历者的洛冰河再清楚不过了。师尊明明中了毒，更对中毒的后果清清楚楚，魔族再三挑衅过他们，说此毒无药可解，妖女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们，中了“无可解”的人，会从伤口处开始隔绝灵力流通，慢慢波及全身，最后不光灵气，连血液都会凝结滞涩。

      但魔族心肠歹毒，倘若当时师尊倒下，苍穹山轻则被魔族拆殿毁誉，重则屠山！因此师尊不仅不能自封灵脉，反而必须速战速决。因此师尊才铤而走险，强装无恙，与魔族妖女定下一掌定生死的赌约，试图让魔族知难而退。

      比起自身安危，师尊选择保护他们这些弟子。若是平时对掌一击比拼灵力，那魔女必死无疑，但中毒后调动灵力无疑会加速毒素的扩散。

      意识到师尊此举有多危险的洛冰河，悄悄扯着师尊的衣袖，希望能够代师尊受这一击，但师尊不动声色扯回衣袖：“哪有弟子代师父出头的道理？”见他还想坚持，斥责道：“既然知道是为你受伤的，就好好护着自己这条命！”

      眼见魔女袭来，洛冰河本想挡在师尊面前，但却被师尊一脚踹开。若不是柳师叔及时赶到，后果不堪设想…

      虽说现在没有弟子讲话的份，但看到木师叔如此误解师尊的选择，洛冰河实在是忍不住了，刚想开口，柳清歌的声音响起。

      “我来迟了…穹顶峰上除了他，只有弟子。”闻声看去，洛冰河第一次看到这么狼狈的柳清歌，洛冰河以往见到的百战峰峰主，从来都是英姿飒爽、白衣烈烈的，哪怕是战斗归来，也从像这般血污满身、力倦神疲。

      木清芳半响无言，拿出一瓶丹药放在柳清歌面前，叹了口气。“快速恢复灵力的药，伤身，但你…掌门师兄回来前，一旦你灵力不济，沈师兄就…”

      柳清歌一把拿过药瓶，不假思索的倒出药丸，就着桌上凉透的茶水咽了下去，缓了一时半刻就坐回了榻边，握住了沈清秋的手腕。

      洛冰河总觉得柳清歌原本就很难看的脸色更白了一些。

      夜色渐沉，掌门岳清源风尘仆仆的赶了回来，一言不发直奔榻边，在看到师尊的那一瞬间，虽然他什么都没有说，但洛冰河能看出来他非常的难过。

      师尊平时孤高清冷，并不擅交际，与门派中众人都不甚亲密，唯独岳掌门隔三差五就会来清净峰，想来两人感情毕竟是不同的。

      岳掌门屏退了众弟子，只留下了木清芳和柳清歌在屋里，看这架势，洛冰河还未完全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。

      弟子们都出来了，谁照顾不省人事的师尊呢？有什么话都不能当着他们这些门内弟子的面说？难道师尊的情况还会有变？洛冰河越发不安起来，借口治伤悄悄把千峰草首徒决明拽到一边，想问个明白。

      决明嘴上安慰他无事，眼睛却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视线，这让洛冰河心慌意乱，但不多时便有穹顶峰弟子来通传，掌门召集弟子们问话。

      穹顶峰议事大殿里，除了木清芳及其弟子，其他人已聚齐。岳掌门亲传弟子启明将魔族砸断虹桥，攻上穹顶峰，师尊出关相助的情况向诸位峰主如实道来。

      当听到师尊与魔族定下三场比试之约，并在一胜一败的情况下，派清静峰座下小弟子洛冰河出战时，议事殿里氛围有点微妙。

      向来泼辣直爽的仙姝峰峰主齐清萋冷哼一声:“派刚入门的小弟子，也真是想得出来，这是上场比试，还是上场挨揍啊？”

      岳掌门轻咳了一声打断了齐清萋：“师妹。”

      听到这话洛冰河憋不住了，虽然不合规矩，但他笔直的跪下，声音嘶哑语气却无比诚恳，落落大方的说道:“弟子虽实力不济，但绝不会有辱师尊嘱托。只怪弟子能力不足，连累师尊，弟子甘愿受罚。”

      峰主们的目光都投向了洛冰河，岳清源面无表情地看着洛冰河，穹顶峰弟子个个噤若寒蝉，气氛忽然分外压抑。许是洛冰河那双红肿的眼，真诚执着的神态触动了岳清源，他并未发难，示意启明接着说。

      当说到洛冰河战胜魔族长老，魔族企图杀人灭口，沈清秋舍身相护以致中毒，为保弟子安全，与魔族一掌定生死时。沉默许久的岳清源终于开口：“洛师侄以弱敌强勇气可嘉，应对机智，理应嘉奖。奖励…等清秋师弟醒来，我们再议，你先起来吧。长庚，护山大阵一向由你负责，你说说。”

      等岳清源安排好诸项事宜，已是月上中天，遣散了众人，岳清源立刻赶回了偏室，洛冰河一声不吭的跟在后面。

      “你先回去休息，清秋师弟既救你，想必对你十分看重…好生休养，切莫伤了根基。”岳清源不知什么时候回过头来，按住了洛冰河的肩膀。

        洛冰河执拗的站在原地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偏室，见状，岳清源轻叹了口气：“那你随我进去，守着他…也好。”

      暴雨过后的月光格外澄澈，透过窗棂洒下一地霜白。

      洛冰河静静地跪在榻前，轻轻地擦拭着师尊额上的冷汗。即使有柳清歌和岳掌门在旁接连输送灵力，师尊的脸色不仅没有任何好转，反而冷汗涔涔，呼吸微促。

      木清芳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焦躁气息，忽然从医书堆中抬起头来，盯着明帆：“你！沈师兄的大弟子是吧？带我去清静峰的藏书阁。决明、半夏留下，每个时辰喂一次药，有事速来报我。南星跟我走。”

      夜晚的穹顶峰，在月色的笼罩下，仿佛一座孤岛，窗外呱噪的蝉鸣显得屋里安静的过分。

      决明按点端了汤药进来，岳掌门亲自端了过去，洛冰河扶着沈清秋，感觉背部触手冰凉，师尊的中衣又让冷汗浸透了。

      即使一点一点的喂，但还是有大半药汁延着唇角漏了出来，濡湿了师尊的衣襟。洛冰河眼疾手快的打来了温水，替他擦拭更衣。

      师尊的身上好凉，散发着寒气…洛冰河记得在双湖城的夜里，师尊曾解下披风盖在他身上，带着师尊体温的披风很暖和，好像可以遮蔽所有的风雨，但现在的师尊抱在怀里就像是一块寒冰，冷的人心悸。

      一番动作，沈清秋右手裹着的纱布便透出殷红来，洛冰河帮着决明解开纱布，重新上药包扎。师尊的手臂很白净，写的一手飘逸的书法，但这只手臂，从手背到手臂，密密麻麻的都是被毒刺刺中的小针眼，还在慢慢地往外渗血。

      哪怕毒发之后，师尊已经没有力气站稳，虚弱的咳血不止，依然用这只手轻抚他的头顶，宽慰他：“我知道…你一定会赢”。

      洛冰河握着沈清秋那只因无力而垂下的手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一点，但握了许久，师尊的指尖还是一样的冰凉。

      洛冰河感觉自己要被满腔的情绪憋炸了，他宁可沈清秋打他骂他不待见他，也不愿意看到师尊如此毫无生气的模样。

      随着眼泪往外狂涌的，不知是因自己不知好歹而误会师尊的悔恨，还是为自己无能而拖累师尊的愧疚，抑或是师尊信他护他的感动。

      洛冰河从未觉得夜晚如此难熬。看着师尊在生死边缘挣扎，自己却什么都做不了，什么都做不到，就像经历一场漫长的凌迟。

      洛冰河知道自己无力又弱小，既不像明帆有着良好的出身，能成为师尊的左膀右臂，又不如婴婴可爱，能成为师尊的开心果。相反他的天赋不足、能力有限，总是让师尊操心，惹师尊生气。

      不争气就算了，还总是把师尊的一片好心当成驴肝肺，洛冰河觉得自己就是一只白眼狼。

      此刻洛冰河对自己深恶痛疾，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捅几刀，他痛恨自己的无能无力，更痛恨自己的狼心狗肺。

      沈清秋每一次轻微的喘息，都是落在洛冰河心上的重击，一次比一次沉重，一次比一次煎熬。

      虽然完全不通医理，但看师尊的样子，不用说洛冰河也知道，师尊的生命在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流逝。

      当年娘亲便是这样的，静静地躺在那里，不管他怎么呼唤都不再睁开眼睛，呼吸一点一点的弱下去，脸色一点一点的黯下去…

      天光破晓，洛冰河的心却一点一点的沉进了黑暗里。黎明时分，师尊连喘息的力气也没有了，原本握着手腕输送灵力的岳掌门，直接把他的掌心放在师尊心口输去灵力。即便如此，也无法阻止师尊的气息衰弱下去。

      被岳掌门强令回去休息的柳清歌，天一亮便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，在屋内屋外来回踱步，脚步声扰得人心烦意乱。

      洛冰河借为师尊擦拭之机，用指尖轻轻搭在师尊颈间重要的血脉上感受脉搏。师尊的脉搏好轻，只能断断续续地探到，但洛冰河不敢用力按压，生怕指尖会阻断那原本微弱的血流。

      师尊的呼吸好缓，都看不到胸膛起伏，好几次洛冰河都想伸手去探一探他的鼻息，似乎想要一点师尊还在的确切证明。

        屋里的空气仿佛凝滞了，洛冰河感觉自己要在这绝望和无力的空气里溺亡了。

      柳清歌仿佛受不了屋里的气氛，丢下一句“我去帮木师弟”便消失了。

      洛冰河很疲惫很困倦，全身上下到处都是钻心的痛，但他不敢闭眼，视线一秒都不敢从师尊身上移开。

碎碎念：

*本章有私设，木清芳弟子决明、半夏、南星，岳清源弟子启明、长庚（千草峰弟子的名字都来自药材，穹顶峰弟子名字都来自星辰）。 

*木清芳内心OS：我平时脾气很好的，从不这么阴阳怪气，还不是被累的加气的。

*柳清歌内心OS：你救我一命，我救你一命，很好～伤身事小，欠情事大。我内心OS:输送灵力的柳巨巨好像人型吊瓶啊，哈哈哈～

*为啥本章一开始的岳清源有点凶？看到沈清秋重伤，心情不好？当然有这个原因，但我总觉得，修仙界第一大门派的掌门人不会只有亲切和善的一面，在弟子门前的掌门，没有震慑力是不可能的。

*为啥不按照时间顺序写。按照原著记流水账多没意思啊，我就是喜欢挑战各种写法并不，灵光一闪，就是想试试用闪回＋侧面描写。

*最近这更新速度这长度，难道不得点个赞＋推荐鼓励下？